2016年7月3日 星期日

104.














我總是可以在那間陳舊的咖啡館裡寫出一點什麼東西。在高雄。很奇妙的是。那些年我總在這燈光昏黃的二樓寫了許多關於在這個城市的無能為力以及對於想像離開的隻字片語,然而現在我卻時常在回家的短暫時間裡,想來到這間咖啡館再繼續寫點關於現在的什麼。


那些年我大量想像著離開,而真正離開之後,我卻又一直想著回來。
在這個寂寥的空間裡,每一張熟悉的老位置,我只要戴上耳機,都可以找回那個屬於自己的角落。


關於那個滿腦子思考創作的年輕人,我只要坐在這裡頭就可以再次清楚地看見他。我可以想起他寫了什麼樣的故事,可以想起他著迷在哪些短暫的女孩的背影裡以及,他常喝的那杯百無聊賴的冰伯爵茶以及永遠都聽不懂的老派爵士。


這是一個時光被停住的地方,而我深刻的發自己好像也只有在這裡才有辦法寫下關於未來的繼續。那可能是源自一段對什麼都無能為力只能一直嘗試摸索的日子所培養出來的潛在能力。我還能想起的,以及在台北被改變的,雖然可能還是苦惱與囧,但氣味已大不相同。如果有所謂的回家這件事,在這裡頭,我感覺到了超越時空的舒適感。平靜的,永恆的,好好在那裡的。


就算是放空,在這裡頭,也都帶了點抽象與奇異的情感在裡頭。
而青春與青春裡頭的那些人與那些事,都是從這裡開始的。


我在台北已經找不到這樣的咖啡館了。可能是屬於我們的時代已經不復返。當公館與師大再也不想承載我們的創作夢與那些獨特氣味之後。時空轉換。更多的咖啡館在台北像時尚病一樣的延展而我卻再也找不到那種角落。存在主義式的存在。不需要刻意營造的咖啡煙霧與午夜背景。現在,場景裡更多的是更當代的裸露女孩,更好看的甜點,更值得被敬佩的咖啡職人以及更昂貴的設計空間與傢俱設備。爵士樂還在,但小黑與小白默默發著螢幕光的姿態已不復在。我還是時常坐在某個咖啡空間裡,喝著我獨自混合的特製抗焦慮劑,我口袋多了點錢,但我已經找不到那種東西了。真的。我找不到像是JOJO冒險野郎裡面的隱形替身和我一起建構所有的文字氣味以及像是紫色煙霧一樣神秘的敲擊靈感。


我坐不下來。我想不起來。我需要更多的文字。不單是給自己的。還要給生意的。我覺得破碎。
我明白年紀不同了。我明白思考變了。我明白恐懼的顧慮的事情多了。我厭倦的理由也多了。


所以我到底還剩下什麼?
所以我坐在那個代號是回家的咖啡館裡我發現我只有在這裡頭才寫得出這些。

對於未來的無法掌握讓我一直想回到這裡。
在舒適的小房間隔開日復一日的城市生活。

如果我需要再次寫下關於做夢與把夢做大一點的念頭。
如果我發現自己對於如何寫下作夢已經只剩一片無邊無際的空白與不停發芽的焦慮。


戴上耳機我可以把搖滾樂開到最巨大。我可以想像迷幻與英倫。我可以把飛起來的條件好好畫出來甚至組裝。我可以呼吸然後告訴我自己我可以。高雄不再是我的唯一而離開之後的每一個季節我都想回到這裡看看那些改變自己的東西是否還能告訴我一些什麼,提醒我一些什麼。生活是一場無情的演化,和一直升高的氣溫一樣,和整個社會的存在一樣。


因為還能想起我們坐在這裡頭編出來的像是麻醉劑一樣的重複樂段與抗體般的獨特文字。我無可救藥的相信著,這裡一定會一直一直,一直一直,給我繼續創作什麼的動力。就像是那時候的我們一路變成今天的我們那樣。就像是那些不存在的場景後來我們都讓它發生了的那樣。


就像是,只要在這裡,我們對什麼事都覺得有無限可能的那樣。





(給這樣多年一直保持那樣的步道旁的咖啡館。雖然馬桶蓋一直都還是翻不起來的。但是這裡一直提醒著我,一開始的我們都不是靠著台北那一套去想像未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