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9月18日 星期三

【關於中年前男子所遺忘的一種熱愛曾經(寫給我曾有過的,樂團時光)】












近日因為需要參加一場品牌與餐廳的講座,在簡報中,我分享了在貓下去開始之前的創意養成過程。


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是因為2007年待過了媒體盛世的創意公司《PPaper》,所以才有了我後來這些的餐飲所為。但今年的我,可能是因為一個生命歷程二十年的回顧,想多講一點大家不知道,有點趣味性的,關於我是如何進到《PPaper》前的那些,青春預備,因緣際會。


不管是文字創作與雜誌編輯,餐飲工作或企劃,追根究底,其實都是因為我在1999年當時去參與了一個叫做『自由式』的樂團,並且莫名其妙當了主唱,才有了後來這些,關於我諸多非典型餐飲人生的怪奇兩三事。


礙於男生都有的兵役問題,2000年,我在籃球發展受挫而又畢不了業,渴望能有多一點時間好好念書,並且投入更多在樂團創作的驅使之下,我去報考了當時錄取率極低的餐飲學校獨招考試。原因其實很簡單,一是不用考數學,而是專業科目簡單,而我呢,又有幾年的飯店餐廳工讀經驗。所以是臨時起意,但毅然決定。


當然在當時事情也沒這麼簡單。在一邊補習一邊跟著樂團到處去胡搞表演的同時,其實家裡是非常不諒解的。媽媽會說,家裡不有錢啊不要學人家玩樂器吧。另外又說,媽媽借保險的錢給你補習,就好好去考上,不要再讓大家失望了。但那一年,我們平均一個月大大小小會去表演四到五場,更不用說平常需要花在樂器行與練團室的許多垃圾時間。那些時候的鬱鬱寡歡,其實大多數時候是對於人生再次的無能為力感到灰心。


在一邊懷疑自己,一邊順著時間走的狀態下,我一邊創作著忿忿不平的唸唱歌曲,一邊和樂團到處去累積名氣與觀眾。千禧跨2001年,我們在高雄新光碼頭的地下樂團跨年表演讓全場觀眾亂入暴動,最後推倒所有設備,把舞台跳垮。2001年春天吶喊,我們在夜晚的舞台上帶著台下觀眾亂入暴動,估計現場三四百個圍觀群眾,圍著舞台週邊,推擠與鼓譟。那是樂團來了的五月天時代,而真實世界則是到處都有樂團可以表演的大小機會不斷。所以從高雄出發,台中再到台北,我們開始思考怎麼好好混出頭,因為樂團的存在,改變了我們團員原本各自漫無目的的平凡世界。


然後在連我都不看好自己的情況下,我考上錄取率只有3%的高雄餐旅學院餐飲管理系二專部。幾個月後,我們在YAMAHA年度大型樂團賽事拿到了南區冠軍與最佳主唱。而那時候我的心情轉變其實劇烈,但又說不清楚,那到底是什麼。


因為答應自己要好好念書,好好創作,所以我幾乎把樂團與課業之外的所有時間,都花在了圖書館、誠品書局、咖啡廳,宿舍與家中房間。我大量閱讀現在看來老梗但在當時可是撩妹必備的村上春樹全系列,一堆哲學與意識流派的歐美日小說,然後是廣告與動腦雜誌,以及行銷文案寫作相關書籍,等等等等。那大概是我真正想要自己變得更有『文化』的一段時光,是遲來的真正校園生活,是人生第一次覺得有點作品,有點成績,有點正面思考但依然徬徨的青春正中。


我們在接續一年裡,去了格局更不同的台灣各地大小表演,也曾經幫張震嶽暖過場在高雄ATT。但在我心中,得了最佳主唱之後去看了聲帶權威,被醫師直接宣判歌唱死刑的矛盾心情,是對誰都說不清楚的人生焦慮。在當時,我依然能記得醫生對著我媽說,因為我的聲帶天生只有正常人一半,所以唱歌這件事情,基本上是不用再想的。


當然我很清楚地知道,自己並不是因為『很會唱歌』而站在舞台上的。


多年不當使用過度操勞的喉嚨,對當時積極想要創作能被唱片公司(魔岩)認可的歌的我來說,開始常常覺得自己的能力非常不足。於是在當時,那個已經是高雄代表性樂團的『自由式』,在經歷了近百場表演,然後到錄音室開始進行第一次錄音作業的同時,我那股非常厭倦什麼事情都做不好只能靠著表演裝嗨的沮喪,轉化成了實際的決定就是宣佈離開這個我們擁有許多好壞難忘回憶的少年造音團體。但同時,我開始第一次拾起空心吉他,練習彈,練習寫,以及真正的唱。然後一邊去飯店實習,工作,並且準備二技考試。


也就是在那個時間,我因為二專畢業課程中需要完成一場宴會規劃,而實際接觸了創意與設計,時尚與流行,藉由歐美與日本當時的文化。從雜誌與網路,我第一次知道了巴黎與倫敦與紐約那些放著電子樂的餐廳酒吧,也知道了更多關於派對與藥物以及九零年代我所錯過的種種音樂與次文化的多方關聯在當時。


那是口袋永遠沒有什麼錢的日子,我依舊寫著不入流的歌詞,寫著破碎的詩,但開始嘗試把心裡面想要說的故事,變成簡短拼貼的文章,敲進電腦裡。


接著考上二技,我完成了另一批歌,和一個高材生,一個藝術家,以及一個藝校的音樂小女孩,組了另一個全然不同的吉他樂隊,並且大量地把我對於環境的不滿意,對感情的失望,以及為賦新辭強說愁的種種,建構成一支刻意飆大音牆與佈滿鼓擊的煽情樂隊。
樂隊名稱取作『相愛一世人We Will Love Each Other Forever』,是我刻意對人性的反諷,以及對這個樂隊組成之後有天一定會解散的命運,所下的預先註解。


我開始用電腦自己練習做平面設計,繼續創作,也練習寫文章。一邊打工,一邊和樂隊表演,一邊在家開始做菜。接著,《PPaper》雜誌隔空出世,在2004年。


這雜誌讓我在課程無聊的餐飲校園末期,找到了新希望。當時的我,天馬行空的想像裡,是有天我可以在餐飲與創意之間,當一個有作品,並且能夠好好謀生的人。


而吉他樂隊則愈來愈有姿態。讓我感受到了前些年樂團時光都沒有過的開心。就創作與表演,新的交友圈,以及佈滿藝文的生活內容。


2004年,『自由式』重組了一次,為了做最後告別演出,在當時高雄城市光廊的大廣場,我們唱了三首歌,面對著我也是第一次看過的,擠進好幾百人爆滿的咖啡座廣場。


事後看來,當時應該是胡至宜與包益民與《PPaper》的啟發,把我帶離了沒有樂隊就沒有生活目的的窘境。我開始想像與練習,如何實際能寫出一篇雜誌會刊登的文章。甚至是,如何才能夠,去變成《PPaper》的一份子?


然後當時我很喜愛的年經作家,陳玠安,某天意外的網路邀請,讓我為幼獅文藝寫了一篇關於海洋音樂祭的文章。這是我第一次公開幫雜誌寫文章,雖然當時我一次貢寮都沒去表演過。


而時間過得很快其實。在那兩年之間,拎著吉他與效果器,我和這幾個很好相處的樂隊夥伴,除了在高雄與台北持續表演,也去錄過EP,上過電視節目,去了海洋音樂祭、大港開唱,春天吶喊,登台表演。我也一個人帶著空心吉他,在我很愛的步道咖啡表演過。生活裡,我持續在家做菜,在餐廳打工,在學校上課。持續練習寫文章,想像能去廣告公司,創意公司,當文案,當編輯。我在二技畢業必修的專題研究報告中,以政大廣電所陳文玲教授的『廣告人與創造力』研究為架構,和同學老師們一起寫完了自己主導的『餐飲人與創造力』研究報告。


那份上萬字的質化研究報告,多年後回想,應該就是我和樂團這件事,決定分手的開始。我開始面對即將到來的社會現實,開始想要離開高雄,開始強烈的想要靠文字工作來證明,創作與寫作,應該是我可以立足社會的存在姿態。


我記不得最後一次上台表演是在2006年的墾丁春天吶喊,或是後來高雄的某地,那時我們幾個男生,好像都在當兵。但我還能記得的,最後拎著電吉他和效果器,是在台中的一間早餐店樓上,在929志寧和滅火器大正當時的錄音室,我自己一個人,去錄了幾首歌的吉他和主唱部分。然後,我們就在沒有真正道別的情況下,各自和當時的這個樂團,相愛一世人,默默說了再見。


在當兵當時,我開始更大量做菜,嘗試寫更多關於吃喝的文字,並且在退伍前,運氣很好,和《PPaper》創辦人Ive胡至宜,我後來的老闆,藉由網路訊息聯繫上,並開始為當時的女性雜誌《AANGEL》寫每個月一次的外稿。退伍之後,礙於生計與原本擅長的餐廳工作,在台北先去了誠品餐廳上班,而後,才在某次外稿拍照的當下,遇見了Ive,於是才真正的去了我想望多年,心中最屌的創意公司,開始了編輯與文案工作。


至於怎麼回到餐飲圈,開始了後來的這些,則又是另一個轉折以及故事了。總之,這年我常說的,是樂團的那段歷練過程影響了我,讓我清楚看著自己想要的,


是當一個會寫字的餐飲人,而不是當個懂做菜的寫字人。
但,絕對是那些年歷練過的創意人思維,才帶著我在餐飲圈,走到了今天這裡的。


二十年後的現在,我會偶然間回味起那些台上台下,音箱前麥克風後的小小時刻。有時候我也會突然哼起自己以前寫過的東西,甚至,會想聽聽十幾年前自己留下的那些怪異歌曲。而關乎站出來,表達自己,博得認同,我想,沒有那些年玩過樂團,就絕對不會有這些創作的企圖以及,後來這些需要高度勇氣的人生冒險。


包含後來的太太,常常有人聽到我當過樂團主唱,都會消遣我說小時候一定認識很多妹,很有搞頭。但我時常都只能抱以苦笑,因為記憶回到那些當時的自己,其實常常的狀況是抱著筆記本與電腦,吉他與錄音機,苦惱寫不出歌,口袋沒什麼錢,常常混在樂器行,晚上蹲在路邊喝酒的一個慘綠少年罷了。台上的那些,相比台下經歷的這些,其實,都只是短暫的亢奮,狂喜,以及大家常說的,一種表演而已。


而發自內心的創造,是那樣的重要,這是我在那些年樂團學到的,很重要很重要的,關於創作,是要如何面對自己。才是。


寫給我今年最常想到的一段往事,一個中年前男子我心熱愛的,遙遠曾經。


也寫給那些年最重要的『真善美樂器行』老闆娘與大家。寫給黃冠文,李岳勳,黃可樵,李茂嵩,柳誠正,劉家澤,張致瑋,Sasha林,古家彥,邵馨儀,黃紀豪。老王,WAMA,蘇子方,許祐,令德。郭二中。楊培安。台中廢人幫。新崛江Dickies。小杜老師的家。鹽埕區馬弟瓦特。高雄電影公園。中山大學揚門熱音社。步道咖啡。



還有我的墨廠復古藍FENDER 50S以及,我最愛用的SHURE SM5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