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杯不加冰的酒。你說。要我和你一起喝一杯,不加冰的酒。
沒問題,理所當然的我是這樣回答了。但一開始,我誤會了,我以為你說的是,一杯威士忌,或是白蘭地,或是常溫的葡萄酒。我以為你說的是,一些大家平常喝的時候不會加冰的酒。
我後來笑了自己,才知道,原來你指的是那些經典調酒,比方馬丁尼,或曼哈頓。
後來我才知道,其實你指的都是,那些馬丁尼杯裝著的雞尾酒。你說很美,很不熟悉,很想喝看看。你說以為我懂,原來我也是裝懂,我只能傻笑,聳肩,因為我想,我不是不懂酒,只是不懂你。
我看著你喝醉過,有幾次,我不覺得失態,但你也不曾像醉漢那樣隔夜會道歉。我看著你喝醉,只覺得可愛,只覺得你的工作壓力大,或許吧,一杯又一杯,話夾子打開,動作開始大了,是說了些讓我心跳加速的話,但這樣的關係,你倒清楚得很,就只是點到為止,沒了下文。
我陪你喝醉,從清醒說著話,到橫陳馬路邊。也一起走過暗暗的街,吐了別人的花圃,也一起搭著電梯,傻笑了好久。我是喜歡陪著你的。清醒也好,喝醉也好,不管如何,可以聊著聊著,其實都好。你會在一開始保持得體,一兩杯葡萄酒,說說工作,講講生活,然後在某個時刻,一個開心使勁,我們就換上了另一種杯子裝的另一種酒,大部分是濃烈但香醇,是經典但優雅的。
威士忌很香,也甜,我們都喝得快。馬丁尼,用我喜歡的琴酒,你覺得烈,但也喝得精光。我其實沒有預設立場,要喝多少才算多,但我喜歡看著你開心,看著你笑,看著你不知不覺,依賴著我,在忘記時間之後的這個微醺時刻,是我記得最多的時刻。
我會提醒你,記得穿外套,我會提醒你,手機要收好,我會說,注意安全,錢包小心,回家要傳訊息。我會說,不要再頂嘴了,你也老大不小了。但你就只是笑,一直走,回嘴裝懂,是彌留或許,但我確信你是聽到了,不論是否真的有,那麼醉。
一杯馬丁尼。我們很久沒一起喝酒了。我只是想要說這件事。我只是想起這件事。我依然是一個人,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喝著一杯又一杯,不加冰塊的透明雞尾酒。
我還是容易想起你,只是模糊了。不管酒精是太多或過頭。不管周遭喧鬧或是一個人靜默。我是繼續在想著你。有點走不出去的固執。在城市的角落裡,我的角落裡,依然存在的,是有那麼一點點期望的等待。手機訊號,訊息燈號,震動桌面,如果有,或許有。
酒喝完了之後其實就是什麼都沒有,這我和你,倒是清楚得很,殘留隔夜的,通常只剩下疲倦,後悔,與寂寞。
我想著你在某個地方,某個房間,某個人的身邊,也和我一樣,這樣的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