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2月2日 星期四

8.







她又在宿醉裡醒來了。


在她仍感到朦朧的意識裡,通常,都是手指頭先有了觸覺。接著,或許是一陣暈眩湧上,也或許是肚子會先開始感覺到脹。而這時候,她大都會感到一陣懊悔。在眼睛還未睜開時,在莫名的頭痛開始惱人時,她會在心中開始默默地責怪自己昨晚又喝過頭了。


她摸著床緣,找到了手機。時間是早上八點過五分。她還不想起床,甚至連眼睛都還不算睜開。她試著回想昨晚的一些人事物,一些場景,以及對話。通常來說,她會先想起付了多少錢,以及在入睡之前,到底有多少事情是怎麼樣也想不起來的。這很奇妙,關於倒退式的失憶。她發現似乎是喝了許多不同樣的烈酒到了身體裡之後,只要醉了,睡了,就會把睡前的一段時間內的事情給忘得一乾二淨。


曾經因為這樣,她和幾個男人在陌生的床上醒來過,但卻怎麼樣也記不得,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另一件很難理解的事情是,關於一種病態。關於,一個人宿醉所帶來的必然性慾的高漲。她發現,這比失憶還惱人。如果你在前晚大醉一場,也無人可以擁抱甚至打炮,那麼隨著年紀的成長,無可救藥的性需求就會像頭痛或是失眠一樣地糾纏著宿醉的你。這種完全撇開純真愛情的悖德的邪惡的肉慾的事情,往往都是年紀一到,才會真的遇到。年輕的女孩,新鮮的肉體,美好的未來,說到底,不太會有這種困擾。


然後她察覺到自己赤裸的身體正強烈地與棉被摩擦著。這絕對是一種病態。



她起床。為了解決口腔裡的惡臭。她小心翼翼地數著包包裡該有的東西一個都沒有少。她覺得冷。她洗了一個熱水澡。她刷牙,她漱口,她洗頭,卸妝,她沒有潤絲。她看著鏡子裡自己的裸體。微微隆起的小腹,修飾過的陰毛。她好想被上。她喜歡這個時刻的自己。一個婊子。一個對愛情已經無感的婊子。


她坐在凌亂的餐桌前。她覺得虛耗了一整晚的徒勞很糟。但沒遇到對的人是怎麼樣也不想看見那個人的裸體甚至是和那個人回家的。但也或許是在接吻的時候才發現事情有點不太對而臨時想抽身的也說不定。但她怎麼也想不起來,她到底有沒有和人接吻。她只依稀記得幾個小鬼和老頭來攀談,bartender老友的眼神暗示,幾杯shot,以及,一兩個蕾絲邊在她旁邊磨蹭著雙手的景象。


她喝了整整一杯的白開水,讓涼涼的液體穿過身體。她聽著窗外的雨。她整個過年就在這樣的反覆無趣生活裡渡過。而通常這個時候她會感到沮喪。對於自己並不是個外表出色的女人感到沮喪。她是敢說敢笑敢玩敢喝甚至比別的女人多了點幽默感以及放得開,但關於搭訕與被搭訕,其實,她始終都不是有太多收穫的人。不過,至少她還是受歡迎的,在夜晚。一個好的女客人,女的朋友。她覺得自己有小聰明,但她真的認為,或許沒有小聰明的女人才是有人想上的女人。


她還是空虛,此時此刻。


她開了電腦。臉書已經有許多人開始在表達自己。『辛波絲卡今天死了』。有人戳她。有人按讚。有人留了話。然而,她真的希望那個想約她卻又不敢明講的無聊男子能說一些刺激的話。她覺得,與其搞曖昧,倒不如明明白白的說一些下流的話,那才會讓人興奮。


『戳我一下。好嗎?』 。


她離開電腦。



每每宿醉之後的清晨,手機裡總是會有幾個陌生的電話號碼。但還存有的記憶裡,大部分時候,這代表並沒有發生什麼要不得的事情。畢竟誰知道誰給了誰電話而誰又真的會在隔天想回應一個根本不認識的號碼與想不起來的臉孔。


在空蕩的令人發冷的客廳裡,她頭髮還是濕的,咖啡持續降溫,頭還有點暈眩,而持續想要的慾望讓撫摸下體成為一種間歇性的固定動作。


她莫名地想著,許許多多喝醉的時刻,她是不是都曾經透露了,她其實是個失婚的無感的只想圖個性愛高潮或排遣無聊的輕熟女子。


她想了好久,好久。想著一個完全想不起來的男人女人。想著一個結實的有著美麗膚色的身體甚至是乾乾淨淨的性器官與所有骯髒的帶有個人味道的噴濺得到處都是的分泌物。


她想不起來的是,自己是不是曾經有過很瘋狂的高潮。

她想不起來的是,一切是怎麼結束的。




雨,繼續地下著。


陌生的號碼傳來了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