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29日 星期日

83.












木頭色的二樓咖啡館裡頭正播放著無法被定義的搖滾樂。


我坐在吧台轉角的位置看著剛從門邊拿過來的報紙。今天的頭條是市長與某個議員在公車是否可以甩尾這件事情上做了激烈的辯論。頭版廣告是布丁廠商的聲明啓示,內容是說他們沒有加入動物性乳脂肪以外的添加物品所以吃起來比較沒有其他對手產品那樣來得波濤洶湧吹彈可口。兩個位置外的男人戴著眼鏡低著禿頭用平板電腦玩著一堆霓虹螢光閃動的遊戲。吧台後方的電視機正重播前晚的三振與全壘打的集錦。我點了老樣子的四倍濃縮黑咖啡而年輕女店員問我是否還是要奶精就好。


早晨的咖啡館除了咖啡還帶了一點油煎蛋的氣味。唯獨今天比較不同的是我還隱約還聞到了一點濕草地與香花的氣息。我在腦袋裡試著釐清今天的工作順序。吧台上放著店老闆的文字是帶著一些中間偏左的政治立場的呢喃。我看著文字上面的焦糖色污漬。我想著一天倒底有多少人會進來這裡把咖啡喝得到處都是。我旋轉咖啡,加入奶精。


天花板的音響讓吉他有種低傳真的模糊而這種聲音總是能把我的情緒拉回到一條比較平整的思考線上。有個男人的聲音在唱著歌。咖啡館外的馬路有陽光。我看著經過的車每部都閃閃發亮有菱有角的。有鳥飛過的路樹正發著的新芽。亮綠色的。我喜歡這早晨獨有的電影感。


女人經過我的身後。在走出廁所之後。我在報紙與眼睛餘光之間瞄了一眼那包臀洋裝下的臀部上浮起的三角線條。咖啡館不大而那帶著潮溼氣味的香水總算有了線索。女人撥了頭髮。鞋跟敲著地板。有輕有重。她坐在了靠窗邊的小桌子。一個人要了一杯熱卡布。


在沒有人說話的沈默裡頭不遠處有塊我熟悉的吧台前的鏡子裡反射著女人坐下之後的灰色地帶。她戴著墨鏡看著窗外手沒有離開過手機我看著她的嘴唇上方有一些明顯的雀斑。然後裝了熱咖啡的杯子送到她的面前。我聽見她說了謝謝用一口似乎沙啞與徹夜未眠的聲音。


我回頭繼續看著報紙而奇異的香水味讓我有點等待與期待與好奇的心態在這百無聊賴的市中心供應全天候濃咖啡與蛋料理的咖啡館裡頭。社會三版上面有一則新聞是林森北路一間海產店因為供應頭還在動的澎湖活蝦沙西米而和資深蕾絲邊美食家大打出手只因為美食家靠夭海產店老闆根本想學NOMA但又不用功學得太唬爛所導致。美食家被扁得體無完膚。一狀告上法院。


我看著女人持續看著窗外。偶爾滑著手機。陽光灑在小小個咖啡館裡頭讓我看了她雙腿下面那雙黑色的豹紋布鞋與一塊小小的淤青。我下意識想站起來。呼吸。褲子裡頭有點涼意。我起身進了廁所。跟著一股空氣中的綠色氣味。


我關上了木製的門。開了燈。


在小小的只有一個馬桶的廁所裡頭,我看著馬桶坐墊上面留著的一條長長的毛。有點像是一把迷你的哈利波特魔杖靜靜地躺在了牙白的馬桶坐墊上讓我想起了電影裡精靈的家。廁所裡頭還遺留著女人的香味而我看著那根毛有點出了神。我靠近。我蹲了下來。然後我聞著坐墊想像也許還有殘留的氣味或許閉上眼睛還可以看見女人的身體坐在上面。我撫摸那圈精靈的家並且確定這樣的早晨我們四個人應該是僅有的使用者而上一個離開這裡的是那個女人而不是其他人。我在潮溼的氣味裡想像。我在黑暗裡看見光。我在長著雜亂的毛髮那兒停住了而那原本該是安靜迷人充滿女人香的。我想起放在家裡浴室的那把刮鬍刀。


我確信坐墊上還有著一點溫度是關於肉體的。而精靈的家看起來還是非常乾淨於是我將臉頰靠上。我想著年輕店員一早刷洗廁所的姿態。我想著那些變態的想偷拍別人上廁所的神經病無用色情狂。我拿起一張紙巾。我撿起那根小魔杖。默默的空白的思緒飄過腦袋之後。我知道。我得向它道別。


沖了水。洗了臉。我走出了廁所。


在試著用不在意的樣子去尋找女人而那位置已空之後,我回頭看著專心切著東西的女店員。低頭族的男人。空間裡再度回到只有我們三人但香水味還在。


電視機正慢動作重播一個三振鏡頭。我看著裡頭倒映著我睡意仍在的臉。然後接著是一顆球飛出了外野手的頭頂與全壘打墻。


我站著喝了一大口咖啡。點了一份不要太熟的炒蛋。


在坐回椅子上的瞬間,我回想著的,

是一種都會男子的悲哀以及渴望小確幸的矛盾壓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