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2月15日 星期二

91.










牽著手的男女看起來其實不像是一對情侶。從他們熱切的和對方說話的方式。在我看來,他們反倒像是認識了很久卻很久沒見的朋友。至於為什麼牽手,或許,是種社交方式。我看著他們,跟著他們,走了很長的一段路。在不算太冷的夜裡。


我帶了點酒意。我走進一間不算太暗的酒吧。我看著一個打扮時髦身材嬌好的女人。我在她不遠處的位置坐了下來。我們都是一個人。我點了一杯Gold Rush。酒吧很安靜。冰塊敲擊雪克杯的規律聲音讓人覺得鎮定。很有趣。音樂小小的遠遠的。放著。我喝完了一杯酒。女人看著我。我看著她。一下子。

我想像她和我一樣。從她露出的懸在吧台椅上的一雙腿。一只平光的乳白的肩膀。我想像她和我一樣。喜歡激烈的被粗暴的深入的對待著。我年紀可能比她大的多。和男人發生關係的機會可能相對低得多。我想像我是她的樣子。我想像我會有的飢渴與敢表達出來的放浪。我穿上剛剛脫下的披肩。喝完我的馬丁尼。我覺得一股濕意襲來。我在洗手間裡突然想哭。

我想起了幾個還記得的人。男人與女人。我在撫摸自己的同時想到了一些動作。從後面的。在鏡子裡的。在明亮的只有我的這個小空間裡。酒精從呼吸裡讓我想到了高潮的心跳聲。一次又一次的撞擊聲。我感覺我活著,然後又感覺我墜落。我緊緊的握著手想要想起那些觸感。我沒有喝醉。

但我覺得我不只想喝醉。


暗店街流瀉著各家不同的嘻哈音樂。今晚抬頭看得見星星。我持續走著。想著可以去哪找誰繼續喝下去但站在街頭卻連搭上計程車的念頭都沒有。如果,有一種意識形態叫做迷失。我開始覺得冷。我想著等我回家一起吃飯的男人。我決定走進巨型咖啡館。無法停止的慾望讓我持續喝下苦與濃的咖啡。我打開電腦。打開一頁新的空白螢幕。我把手指擺著。黑色的按鍵上。光淡淡的。我覺得慌。

不遠處的三個女蕾絲邊有兩個明顯是用男人的姿態坐在那裡。聊天的聲音像沒有阻隔一樣傳到了我的螢幕裡。我只是順著那些她們說的內容開始敲擊。一個又一個句子來了又走。一個故事在城市裡慢慢成形。我想像得到一個離鄉背井的女人靠著一些運氣與魅力得到了一些東西。然後住在這個城市裡。有了存在感。不用太多的付出了。不用讓自己太累了。有一張屬於自己的辦公桌。有一個說得出名字的工作。有一個市區裡頭大家都會知道的門牌地址。

我想起那些年在餐館與酒館工作的日子。我們每天想的,我們真正掙得到的。我想起那些午夜在人生的勞累與渴望的人事物之間迴轉的時時刻刻。

那不過是一個又一個不為人道的小人物組成的大都市謀生錄。很小很小的一些事情但是卻有很深很深的生命卡在裡頭。包含了人的情緒慾望以及所有對於金錢的生理心理需求。


我曾經寫過這些種種條件下產生的思考與動作。我想起那些人。我想念那些人。我想念那個喜歡親吻我的女人。


我喝下另一杯咖啡。喝完。我想跑步。我想起跑步的當下路過的男人看著我的眼神。我讓身體習慣和痛苦對話。我讓慾望在痛苦結束之後開始和我對話。我在這上上下下之間感覺活著。我活著。因為這些。我還能活著。因為想像。因為渴望。


活在這個城市內終究需要用很深的生命力來創作。我走在沒有公車行駛的街道上。路過幾間餐館。巨大的m型字燈帶了點公路電影的氣味。我想要我的包包裡有一把槍。一包男人給的菸。一張刻意留著電影票根。我的雙手只能放在口袋裡。我只能行走。


在濕淋淋的自我叢林裡,我與我的沙發,裸著睡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