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6月5日 星期二

20.









馬路上天天都在塞,每個人天天在忍耐……』




廣播裡,遙遠年代的還在唱著。而用來形容眼下台北令人窒息的通勤交通,仍舊貼切。 

困在通往車站的塞車路程裡。想著遠方的家。但心情並沒有興奮可言,畢竟他並沒有認真需要回去的理由。

在過了三十之後,每次回到家,所有遇見的人事物,所有對話,其實都只更加突顯自己是個一事無成的混蛋這件事實罷了。


前晚email連絡上了前女友,並相約過些時日在家的那間老咖啡館見面。但當時其實並不知道,在不到幾天的時間裡,他就已經搭上了開往家的列車。

這一切的決定來得突然,讓他甚至來不及告訴

認真回想,這幾年裡,除了無數個寂寞打著手槍的夜晚,他似乎從來就沒有像現在這般渴望見到

空曠的高鐵車廂裡,一種既熟悉又陌生的虛無在蔓延。試著想像前女友過了三十的樣子。他試著想像變了許多的她是什麼樣子。

他將手機打開,撥了的電話。
來電答鈴Nirvana的「Smells Like Teen Spirit」。

響了一陣子,但沒人接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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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似乎只要一過了三十,老的速度便會愈來愈快,愈來愈明顯,愈來愈無情。眼前的這個女人,好像歷經了一段漫長的人生,才從他記憶裡的那個人,來到了眼前的這個當下。她的整個臉,整個髮型,都已經成熟而且陌生。甚至是她的聲音,話的方式,也都變了個人似的。

傍晚,咖啡館愈來愈昏暗。喝著第二卡布奇諾,然後聽著女這幾年的日本流浪生活。原來,早已經結過婚,和一個做平面設計的日本人。而離婚又回來台灣,則是去年才決定的事情

某個瞬間, 覺得,當自己過著日復一日的虛無生活時,大家似乎都已經把人生該有歷程都經歷過了。問,為什麼離婚

她說,因為太窮,太無聊,也許是太想家,不知道。
結婚後的生活,並不是談戀愛那樣浪漫就可以了。很多事情都不對。連玩都不開心。

她有一種蠻不在乎卻又缺乏自信的表情,其實仍舊和年輕時一模一樣。
她仍會不自覺地笑了起來,很像是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丟臉事情那樣。

在咖啡與香菸氣息消散的瞬間,咖啡館進入了夜晚。
提議到城市另一頭的英式酒館吃晚餐。

在離開咖啡館之前,看著鏡子裡自己那的臉,以及前女友盤在頭上的成熟髮型,有一種不上來的超現實感。女人則因為有人能請吃飯喝酒而感到開心。而卻明白地知道,自己之所以也跟著開心,其實是因為一股久違的肉體興奮感在作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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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相隔多年再見面的兩個三十歲寂寞男女來,任何一個小小的火花,都會造成無法收拾的慾望爆炸。

,在酒精的催化、菸草的作用,以及不斷懷舊的感傷情緒裡,來到了兩個人曾經也住過的廉價河邊旅館。

他們在擁抱之前,短暫停頓了一會兒就像是一種放手墮落前的思考。然後,很瞬間的,他們便不再想了。他們扒光彼此,讓對方面對著彼此已經走樣身材。

年輕時所沒有的凸肚腩,讓他感到羞愧。不再光滑的皮膚與乾癟的乳頭,則同樣是種全然陌生的觸感。沒有套子,也沒有過多的接吻,他們讓彼此在沉默裡蠕動身體。與其他們兩個人是瘋狂地做愛,還不如,他們是急欲在彼此身上找回青春記憶裡快感罷了

前女友在床上表現出未曾見過的成熟與狂野。甚至,用手引導,暗示他可以從後面來。但意外地,他發現自己完全沒有想要射精的衝動。他發現,在激情開始之後,他彷彿又回到了以往那種機械性的抽插動作。

其實感覺陌生。也羞於用身體語言暗示女他想要放進嘴巴裡當作結尾。最後,他讓女人取得主導權,坐在他的身上,找到了幾次高潮。

這種兩個人總在不同時間不同部位裡得到高潮的情況,仍和他們當初交往時一樣。而這也再次讓感到灰心。更怪異的情況是,他們性交的過程中,他一再想起某天在誠品書局見過的的美麗

清晨微亮光線為旅館房間撒上紫色。坐在床邊,即便身體疲累的像破了洞似的,他還是一再想起一種模糊的,想讓女人懷孕的奇怪念頭。但他知道,這不會是發生在身旁的這個女身上。

他們仍舊是兩個不同調的人。
只要忘了懷舊,他們的未來,依然是沒有交集的。


走進廁所,他呆坐在馬桶上看著鏡子裡那個頭髮凌亂眼袋浮腫的自己。牆壁裡傳來水管的咕嚕聲。這種一個人默默地在旅館廁所裡思考著什麼的情況,讓他覺得是曾相似。很像是,三十前的某個派對,他背著當時的女友,帶著另一個陌生女子進旅館的那晚。

安靜地將身體擦乾淨之後,便穿上衣服離開了。

只留下熟睡的女人在陰暗的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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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火車站附近的學區吃完一個飯加奶茶當作早餐之後,默默地站在破舊的火車站大樓等著計程車。一個拿著民謠吉他的流浪老頭和他四眼對望。而那把吉他上貼著動物保育協會的熊貓貼紙。

天已經全亮。他回到了那個曾經是家的地方。一棟老舊的15公寓華廈。一打開門,坐了一會兒,呼吸了一下怖滿灰塵的味道之後,他便感到累了。在撲了罩巾的床上,他倒頭便睡了起來。


夢裡,他徘徊在廚房裡工作的影像仍然揮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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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父親的床邊。而父親沒有和他多少話,獨自看著自己的書。直到一起吃午飯時,情況仍是如此。

記憶裡,自從父親戒酒之後,他們父子好像就再也沒有開懷的對話過了。這很難想像,畢竟對一個正常人來,似乎鮮少有人會因為失去了酒精而連帶也失去快樂的。不過很明白地知道,這和酒精或許無關。這和他的失敗人生造成父親心中的陰影,可能還比較有關。而已經和父親離婚的母親,也不再會說些什麼關心或鼓勵他的話了。那似乎因為看破了什麼,而不得不選擇的冷落。

的家之旅,在看著這輩子不知道能再見幾次面的兩個父母之後宣告結束。

突然有點懊悔。懊悔回來這個陌生的家鄉。就像他一開始就已經知道的那樣。這個地方就是非常清楚地知道他是因為再次失業而回來的。


即使他或許是因為真的想家才回來的。

但家對於失敗,卻並非全數歡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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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往北的第一班車上, 仍不確定是否想回台北。
戴上耳機之後,他選定了Oasis的歌,然後重複播放。


How many special people change?
How many lives are living strange?
Where were you while we were getting high? 



早晨七點半,手機鬧鐘又自動響起。
他,一個三十五的失業廚師,獨自坐在空蕩的高鐵車廂內







(原文寫於2008 Novemb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