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6月4日 星期一

19.








深夜,無能青年旅店裡,我一個人站在酒吧的盡頭,嘗試喝下第五杯Gin Tonic
唱機播放著混音版的Prince的『Purple Rain』。

今日的工作結束得太晚。肚子仍然空著。在涼麵店還未開,吃燒餅油條又嫌太早的時刻,我在這廉價酒吧吃著鳥食物般的綜合堅果。


回想稍早,我們把一個正妹搞得七暈八素的工作畫面,其實仍然心有餘悸。

我們找了幾個菜市場裡的肉販,幾個滿臉橫肉的中年廚師,在一個廢棄的工廠裡搭建出幾可亂真的菜市場場景。然後我們讓一位正從網拍界往平面媒體發展的可愛小模,穿著純白無邪的比基尼,赤裸裸地站進那場景裡,與抽菸吃檳榔的屠夫大哥們展開互動。


靜靜的看著整個畫面,其實你會想讚嘆這樣的組合與荒謬與妙不可言。


當雞被割喉丟進桶子裡放血時,你發現女孩的臉部有些扭曲。當她的手被拉去觸摸不同部位的溫體豬肉時,你感覺她試著表現鎮定。當青蛙被肢解被去皮的時候,你看著她抓緊了自己的手臂。當豬頭被大刀剁成兩半時,你能明顯看著她跟著跳了一下。

你看著她全身開始起了雞皮。你看著她摸了豬腸子豬心豬肺豬肝豬老二豬睪丸。然後你看著她被一個奮起的黑影嚇到。然後她再也忍不住了。

現場一陣尖叫與驚恐。


被放血的雞從桶子裡跳了出來,雞毛飛起,雞血噴出。歪著頭頸的雞不知為何,開始追著她跑,而肉販則追著雞跑。沒有一個人不被這突如其來的場面嚇到。沒有人不故做鎮定開始叫大家想想辦法。但人性的本質其實就是醜陋與邪惡。不一會兒,大家其實就笑得東倒西歪了。甚至還倒起了保力達B與台啤乾杯助興。


殺豬的阿明說,這女的夠狠,叫得比殺豬的時候還大聲。
殺雞的阿展說,幹,賣兆!雞掰!

我和攝影師則卯起來按下倍數的快門。然後跟著無頭雞與比基尼女孩到處亂竄。


這是我們為了向Terry致敬的大製作。是左手雜誌復刊的企圖之作。我們要的已經不只是情色與食物與反叛。我們要做的是無可取代的藝術與諷刺。我們要陳述的是一種百無聊賴的日子。我們要表達的是一種no sensesense。我們要說的是,一種大家都太文藝而生活過得太無趣而食物變成神經病的奇怪風景。我的主編大B說,我們她媽的豁出去了。


而結尾的畫面其實拍得不錯。我個人認為。


一臉無助的小女孩,穿著汙穢的白色的兩件式比基尼,跪坐在佈滿污水的泥地上,然後用手托著已經快走光的上衣。而後面有一隻無頭雞在跑,還有一個醉漢拿刀子在追。旁邊則有幾個中年男子手持酒瓶與菜刀開懷暢飲。不知道是誰甩了一顆豬頭到半空中,我們也跟著拍進了畫面裡。

我和攝影師一邊拍,一邊要和屠夫們喝保力達B加高粱加威士忌。 一邊安撫驚惶失色的小女孩,一邊等著走光的鏡頭。主編大B說,因為我們付了一筆不小的錢,所以也要靠走光鏡頭撈點油水回來。


拍攝最後,我請女孩喝了一個用塑膠杯裝的shot
妝已經花掉的她說很好喝。
我說,這其實只是米酒加沙士。



無能青年旅店裡今晚住房很滿,小酒吧被擠的烏煙瘴氣。許多二流編輯無才作家流浪藝術家都在這裡進進出出。我遇見了幾個搞獨立音樂的朋友,但沒有太多交集。我看著一盤一盤的薯條不停地被端出,但我卻依然沒有食慾。吧台上有兩個女人,點了一盤像山一樣高的炸物拼盤,有炸雞薯條洋蔥圈甜甜圈起司條與炸魷魚。東西很多,把原本就太矮的bartender給整個人都遮住了。


沒有誰對誰感興趣的年代大概就像這個樣子。沒有人需要什麼想像。沒有人需要什麼遠景。沒有人需要什麼新奇的有趣的怪異的荒謬的事情。沒有人發現其實食物在這個當下不過就是附屬於無聊的一種油炸商品。


我的小日子在夜晚邁過12點之後開始進入尾聲。我繼續吃著我的鳥食物。沒有太多目的。沒有太多想像。沒有太多渴望。我繼續聽著我的過氣點唱機音樂,繼續想著有人會來告訴我哪裡有什麼神經病的聚會。

我的口袋沒什麼錢了。我討厭有錢的人寫的專欄。我的精力也快耗盡了。我需要一張床一個吻甚至是一個交頭接耳的咬咬耳朵都可以。

我想起女孩沒有修乾淨的毛跑出了比基尼線。我想起柔軟的帶著椰子香氣的女人的長髮。


然後我看見了Twiggy
我的Twiggy


遠遠的,
小小的。
和一群長髮嬉皮混在一起。


然後音樂響起,是U2的『The First Time』。