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6月28日 星期六

72.







昨晚,生平第一次,我坐進了金曲奬頒獎典禮的現場。

因為一些這幾年交的新朋友。也看見了一些認識十幾年的老朋友。既使我們已經不是那樣相熟。


很奇妙,這幾年其實一直刻意不去任何搖滾音樂的現場,但卻因為開餐館的關係而認識了更多真正的音樂人。那些小時候的偶像,現在大家公認的偶像,以及一直默默喜歡的真正的音樂人包含那些電台DJ以及還繼續在玩獨立樂團的搖滾人。

戴著帽子的男人在台上說著感謝詞的時候,我想起了那座還放在高雄某個樂器行結賬台後方架上印著最佳主唱的獎牌。不知道那裡是否還是我離開高雄時的樣子?男人對著麥克風向他的家人說,他終於得獎了。


大螢幕照到去年的台語最佳男唱人。我曾經在十年前去過他台南的住處,請教過一些寫歌與創作的問題。我想起楊培安。他介紹我去找了那個人。那時候我不到24歲,在高雄玩樂團的人沒有人不知道我玩過什麼,做過什麼,也沒有人不相信我可以搞音樂創作。


李宗盛的山丘在得到最佳作詞人的時候我其實控制了自己眼眶的一股熱。那種氣氛,對我來說還是太過強烈。


醫生是公認的聲帶權威。我還清楚記得那一天,媽媽帶著我坐在那個診療室裡聽著他說,我的聲帶天生就比別人還要短小,大概只有正常人的一半。根本不可能好好唱歌。靠唱歌謀生,想都不要想。

我會常常回想起小時候是怎麼放聲大哭直到喉嚨失聲、不自覺的很大聲的用力講話然後被別的同學訕笑,以及每個練完團、表演後,感覺自己過度使用聲帶所造成的那些痛苦,就是從那天的那句話開始的。像一輩子的烙印。在一些微妙的時刻裡,腦袋裡就會出現那些畫面。

這是沒有人可以感同身受的。

從一開始玩樂團我們就想要用一些搞怪的方式達到另類的紅,到最終覺得自己需要好好創作與唱歌的時候才發現這樣血淋淋的事實。我其實都知道自己根本就不是一個會唱歌的人。也沒有那種天賦。而我卻上台拿過一個小小的獎。好諷刺。這也是後來我漸漸不喜歡對別人提起我玩過樂團的原因。因為我不喜歡被人問起我在樂團裡是玩什麼的。主唱,這字眼對我來說太多了。我其實只是玩過樂團以及創作,並且在一些表演場景偶然參與過。

我沒有和高雄那些人說起這個事情。記憶中。就算有,那時應該沒有人能想像我講出來的那些東西是什麼樣子,什麼感覺。那每一個面對著麥克風想要一些什麼卻始終使不上力的時候,那些聽著別人把聲音唱出來而自己只能用一些旁門左道的技巧錄音只能依賴效果器的窩囊。


坐在這樣大型音樂性質的頒獎典禮中,我不自覺地想起了很多小時候。

誰沒有想過進大公司被簽約?誰沒有想過也可以上台告訴那些人我們終於做到了?誰不想在每一個大型音樂季成為大場面的保證?我永遠記得,某一晚在高雄幫張震嶽暖場之後,我看著他在台上表演,冷冷地看著我們自以為很嗨的樣子。當時誰沒想像過要成為那樣子的明星呢?

很少有人真的知道為什麼我沒有繼續下去。又或者說,在那樣的年紀,那樣的城市,那樣的心態下我,都無法說服自己再繼續玩下去。我只是想要創作,給自己一種人生的出口。但我知道音樂已經不是我可以掌握以及我可以拿來做出什麼的東西了。然後我逃了。

以年紀為理由。以謀生為藉口。以青春的消逝為所有的過去做終結。



上台北這幾年我其實一直刻意在逃避太多人的音樂現場。逃避面對舊識需要的解釋。五年前,在oasis表演現場,我第一次認真發現自己是如此討厭敘舊,討厭遇到某些還在玩音樂的來自家鄉的朋友和我談話的內容。我眼睜睜看著自己如此虛偽。很恐怖。然後慢慢的,我變成現在這個樣子。用一種開餐館的人的姿態在酒吧出現,和持續搞音樂的老朋友喝喝酒,單純聊我們喜歡的音樂,取笑小時候共同的蠢事。什麼都不用再解釋。因為那些已經都和我無關了。


聲帶在開餐館這幾年仍持續被過度使用。某天騎車,我哼著自己曾經寫過的歌卻發現自己已經沒有辦法唱出當時的東西。聲帶的萎縮或許是真的到我無法想像的地步了。


我看著廣仲在台上唱的好嗨。倪桑穿著西裝在大螢幕裡。
迪拉胖打著粉紅的領結。還有一些我餐館裡的熟面孔都在遠方台下參與著這一切。


我很慶幸自己是成長在那樣的年代讓我在這一晚看得懂這些安排與表演。既使我還是太愛回憶,也還是投射太多自己在那些太過煽情的流行歌曲裡頭。


我想起小時候也想像過走上台的那些念頭與玩笑話。
然後我還是提早離開了。


我還有太多繼續該做的事情。
而可能只是一首歌,某些人,讓我想把這些放在心底10年的事情給寫下來。